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檐醉杂记
檐醉杂记
清·何圣生
●自序
世事纷纶,吾人置笔而起,不能更预一事。沧流到地,白日驰梭,奚遣幽忧?惟宜弄墨,有若负剑,所诏绪纟番。所收旧京梦华,或存国典;洼巷丛语,亦荟异闻。掌录备忘,久乃成帙,剔繁纂要,巨细杂综,类皆成于《瓮牖》、《负暄》,不复能权体例。冬日初出,映檐白醉,斯其境也,取以名篇。童习白纷,岂当乎儒林公议?野处伧语,安厕于荐绅旧闻,却扫无谬丛猥,掇拾贤于博奕,是托是居云尔。岁在旃蒙赤备若夫椒苏何圣生。
●卷一
一代创业,必有崇文之主以肇造声明。天聪三年初设文馆,分儒臣为两直,以达海及刚林等翻译汉文书籍,以库尔缠及吴巴什等记注本朝得失。即明代儒生如沈文奎、孙应时、江云诸人亦被罗致。太宗尝与诸臣讲求经史,谘询时务,从容坐论,礼遇甚优。天聪十年改文馆为内三院,曰内国史院、曰内秘书院、曰内宏文院。康熙九年改内三院为内阁,另设翰林院衙门。凡修撰、编修、检讨向隶三院者,遂转隶于翰林院。自来清华之选,得人称盛,追溯初基,实在未入关以前也。
天聪初政,以赌博为大戒,违之者虽重臣必惩。宁文毅完我在文馆参预机要,倚畀方专,以嗜博被劾,遂革二等甲喇章京(即轻车都尉世职),给贝勒萨哈廉为奴,其与同博之甲喇章京刘士英发尚阳堡为民,可见惩治之严。后世贵族强宗习为豪赌,恒酣狎比,风靡一时,安得以国初禁令语之?
帝系以显祖支派为宗室,兴祖、景祖支派方觉罗。崇德元年,制定亲王以下宗室俱束黄带,觉罗束红带。乾隆四十七年,定闲散宗室及年时皆给四品顶戴,时则入关已越百数十年。旧日王公贝子后系当有等于平民者,故给顶以宠之,展亲锡类实起例于兹矣。
明代阉祸最烈,本朝防制特严。世祖遗诏以十四事罪已,而于委用宦官一端引恨尤深。圣祖登基,即将内官吴良辅置之重典,并革去内十三衙门(其名目为司礼监、尚方司、御用监、御马监、内官监、尚衣监、尚膳监、尚宝钟司、设监、兵仗局、惜薪司、监鼓司、织染局),自是宫寺肃然。乾隆间高云从以干预外事诛,同治间安得海以出外招摇诛,并皆称快一时。至孝钦垂帘,李莲英恃宠用事,渐亦交接朝官疆吏,然罪状尚不甚显,则家法犹未尽坏也。
康熙十六年七月二十五日,封世祖章皇帝之乳母朴氏为奉圣夫人,顶帽服饰照公夫人,见于恽敬《大云山房集记》。按:前明奉圣夫人声势何等煊赫,而本朝奉圣夫人则知其事者甚鲜,亦足见家法之严矣。
顺治十八年江南奏销案起,士绅墨黜籍者万余人。徐立斋相国元文时官修撰,以是案诖误谪銮仪卫经历。叶文敏方蔼时官编修,以欠银一厘左官,一厘准制钱一文,时有探花不值一文钱之语。计甫草东举顺天试屡困春闱,以是案挂名被黜。韩文懿方补博士弟子员,以欠粮三升黜革,宋文恪德宜时官编修,以误窜逋籍亦吏议。汪尧峰时官刑部郎中,坐是案谪北城兵马司指挥,此皆见于传记,其余盖不胜纪。时则朱国治为苏抚,贪暴最著,因而构成是案,厥后移抚南,以侵蚀军粮为将士脔食,骸骨无存,是苏人士之被害固深,而朱国治之报应亦酷矣。
邵青门长蘅与杨静山书云:近自奏销案起,先人贻薄田八百余亩,一月间斥卖过半,然不名一钱,只白送与人耳。两年来新法如秋荼凝脂,县令如乳虎,隶卒如犭制犬,书生以逋赋笞辱都成常事。某不忍以父母遗躯受县卒曳入讼庭亻免酷吏裸体受杖,乃愤而出此为纾祸计。昨偶见村翁,举俚语一则。元时富人往往以田为累,委田契于路,伺行人拾取,遽持之大呼曰:“田已属尔,我无与矣。”并书上一笑(书止此)。读此可见逋赋一案为害之酷。至康熙初年,吴文僖正治以苏松等郡自明初加派浮粮赋税十倍他州,催科岁不及额。近者奏销处分一案,自欠毫厘以下悉被放废,人材沦置堪惜,具疏吁恩。俄而有诏蠲数郡钱粮之半,民困乃始一苏。
圣祖御极六十余年,每优异廉吏,迥迈常伦。最著者为睢州汤文正公斌,仪封张清恪公伯行,而皆用以治苏,略著其事以见廉明翊运,吾吴之被幸尤深也。文正公之抚苏,先后奏免积逋数十万,诫司道郡守不受所属一钱。时大学士明珠方植党招权,引前苏抚余国柱为户尚,以连年蠲漕缓征,向苏藩索部费甚巨,公坚持弗许。诸要人不便所为,促公还朝,百端谗害,赖上眷终得保全。未几,郭侍御疏劾明珠、余国柱贪欺罪状,请加严谴,得旨悉从其言。郭侍御即公所举苏省之廉吏也。清恪之抚苏,以力持廉正,与总督噶礼龃龉,因辛卯科场案互劾。圣祖特黜噶礼而留公,且谕在廷诸臣曰:“张伯行居官清廉,朕知之甚悉,噶礼操守朕不能信。若无张伯行,江南地方必受其削一半矣。朕为天下主,如此等清官不为保全,则读书数十年何益?而凡为清官者,亦何所倚以自安乎?”当时闻诏,至于欢声动地。迄今数江南名宦,以文正与清恪并举称,为前汤后张云。
康熙四十二年三月十八日,为圣祖五旬万寿。王公诸臣先进鞍马、缎匹等物皆不受,诸臣复进祝寿屏文,但留册页,亦不受屏。前数年汤文正斌巡抚江苏,绅民于其生日制屏为寿,公但命录汪尧峰所撰寿文,而返其屏。即此一端,想见明良一德。力以清心寡欲,致世道于返朴还淳,真盛事也。
圣祖万岁余暇,潜心六艺,下逮濂洛关闽之书,旁及历算声音之学,反覆研究,源流毕贯,天纵之圣,盖生民所未有也。李文贞光地云:“孟子叙尧舜以来至于文王,率五百年而道统一续,自孔子后五百年而至建武,建武五百年而至贞观,贞观五百年而至南渡,自朱子以来又五百岁,皇上应王者之期,躬圣贤之学,天将复启尧舜之运乎?”时咸以为确论。
康熙三年夏,山东兖州有虫蔽天,形如蜣螂而差小,色如金。识者以为岁凶之兆,名为苍诸。
雍正四年十二月,陕西、山东、河南、江南各省黄河澄。守臣先后奏报,宣付史馆。按:汉桓帝延熹八年四月,济北河水清,灵帝建宁四年二月河水清,元顺帝末年黄河清。论者或以为变异之象,而后世乃侈为盛事,殆有不能一概论者欤。
世传宪庙多用任侠之士,无可证明。惟曾用方士张太虚、王定乾等数人,令在内廷行走,试其炉火修炼之术。然仅置于西苑空闲之地,初不干预他事,乾隆初元,即驱逐回籍,无奇异事迹可考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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