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窗春呓(清)欧阳兆熊 金安清 -尊龙凯时平台在线地址

  《四库全书》,江浙共三阁,杭州、镇江、扬州也。兵燹后尤一存,其实皆抄本耳。若由文渊阁抄一份,不过五万金,江、浙以赀起家者不乏人,而卒无一议之者。宁波天一阁,亦孑然无余,可为千古文字之厄。即杨玉堂河帅,亦购书四五万金,皆宋、元精本,捆载回籍,亦毁于贼,更奇。又吾乡张叔未解元家素封,自冠年嗜金石书画,积六十年所购不下十数万,即前明项子京天籁阁不过如是。贼来皆散佚,所存仅十之三,亦散落人间矣。

  承平士大夫好古而多雅尚,吴越间比比皆是,此后世无其人,亦无其事,不可慨哉!

  ◎孙春阳茶腿

  火腿以金华为最,而孙春阳茶腿尤胜之。所谓茶腿者,以其不待烹调,以之佐茗,亦香美适口也。此外各蜜饯无不佳,即瓜子一项,无一粒不平正者,皆精选而秘制,故所物皆驰名。惟其价无二,故其店夥不能作他项生理耳。

  ◎苏州头

  妇人妆饰皆效法苏州,苏州则又以青楼中开风气之先,仕宦者反从而效之,其故不可解。道光初年皆元宝头,而后施燕尾;中年后皆改为平三套,较为淡雅,燕尾皆无之,蝤蛴如雪,只逋发丛丛耳。甲午、乙未间,忽改为纯素衣衫,有用白线绾髻者,询之并无亲丧也,其为大乱之兆,古之所谓服妖欤?

  ◎首府首县

  从前各省皆重首府、首县,此二席必才猷开敏、资望皆高者为之,一省之利弊人才无不了了,督抚、司道皆倚任之,言听计从,故众指为要地。其中擅威福、通贿赂者诚有其人,而公正诚实者为多。无论新选及分发到省州、县,皆先谒之,察其才具,以告于上,或留省学习,或入发审司谳,皆以首府、县之言为断。尚有不识仪注及不谙公事者,亦惟首府、县是问,此则一省之纪纲。兵燹之后,风气一变,无所谓首府、县矣。

  ◎衙参不准单见

  衙参向不准单见,亦不准留后。有之,则人皆议诮之。自用兵事亟,不论何官,非时上谒,肃清后亦仍其故态,甚至两司大员亦然,以致易遭物议,不知何时始复旧规也。

  ◎禁烟疏

  自来处士横议,不独战国为然。道光十五六年后,都门以诗文提倡者陈石士、程春海、姚伯昂三侍郎;谏垣中则徐廉峰、黄树斋、朱伯韩、苏赓堂、陈颂南;翰林则何子贞、吴子序;中书则梅伯言、宗涤楼;公车中则孔宥涵、潘四农、臧牧庵、江龙门、张亨甫,一时文章议论,掉鞅京洛,宰执亦畏其锋。禁烟之疏,实子序、牧庵、龙门三人夜谈翦烛,无意及之,遂成一稿,而黄树斋亟上之。其词危栗,宣宗阅之大动,遂决计施行。其折大意,乃以纹银出洋太多,银价日贵,地方钱漕河工皆病为言,而非重于民命。其命意已近乎霸术而非王道也,故边衅开而患气乘之。十八省督抚各有条陈,余曾拟汇齐为寒食故事而未果也。其中窃以邓嶰筠制府一奏,为缓急最得其宜;盖烟犯用黔面法,则民命不残而有耻且格,惜未见之施行耳。林文忠折亦极琐碎。陶文毅则立意甚宽,深不以严刑为然,老成体国,故自不同。

  ○附录

  ◎洋务宜遵祖训安内攘外自有成效说

  窃惟今日国事之最切者,莫如洋务海防之一端,议战,议守,议抚,议防,至不一矣,而二三十年以来,卒无定论。古人云,“知彼知己,百战百胜”,正不必论我之制彼如何,当先察其彼之胜我安在?近人之羡慕而悚息于西洋者,一曰富,二曰强。所谓富者,各处洋面占据马头,岁入之款倍于中华而已。所谓强者,船坚炮利,新色火器层出不穷而已。至于其所以致富、所以致强之道,无有能揣其本而探其源者。纵有其船、有其炮,而驾驶、开放之技艺不如也,坚忍勇鸷之人心不如也,如山不动之号令不如也,则与无船无炮又何异哉!试以最近之事较之:我大清国龙兴东土,以骑射为绝技,当时与明人交战,明人有鸟枪大炮,而我则无之,与今日我之枪炮不敌西洋情形相类。然明人有枪有炮往往不及施放,而我之劲弓怒马已至其前,明兵率弃枪炮以逃,其故无他,人心一齐一不齐,士气一勇一不勇之别耳,固不在有器无器也。前年普鲁斯与佛郎西相哄,法国之旱队枪炮冠于泰西,千百年来尊雄无敌,普鲁斯乃褊小之国,徒以君明臣良,蓄谋岁久,殚精竭智,上下一心,遂使法郎西火器诸技失其所恃,而为普所挫败。是西人与西人交战,所用轮船枪炮,两俱精良,而仍以人心之整齐涣散分胜败。中土日习军火,即事事得法,亦不过与佛郎西相等极矣,使不先求鼓励兵心,整饬刑政,设有如普鲁斯之强锐无前者,我能不为所挫乎?故以前明之有火器与国初之无火器言之,则有者败而无者胜;以普、法二国言之,则火器著名者败而火器未著名者胜。然则其所以必败所以必胜者,仍以兵心之勇怯为优劣,而器之有无利钝实为第二着,灼然可睹矣。

  以中土十八省,分南北两途,南人工于文词,精于书写,北人往往不及焉。

  乃北人只效南人之笔砚精良,纸墨华美,而不能于幼小之年,耳濡目染,如南人之勤学,无益也。北人习于弓马,美于驰骋,南人亦不及焉。乃南人之效北人,但购其名马高车,劲弓健矢,而不能如北人练习筋骨,耐习艰苦,无益也。以同一中华之人,而南北异宜,尚不能事事相师,反客为主。乃一旦欲强中华开天辟地数万年之人心风俗,驱迫之以仿照西洋,虽以汉武、秦始之威,其不能有尺寸之效亦明矣。

  臣愚,窃谓今日中华之于西洋情势,有无足深虑者三,不能学步者三,大可有为者三,敢为圣明详陈之:

  泰西大小各国以数十计,而不为统于一尊。最大者为俄、为英、为法、为美,而普鲁斯后出亦颉颃其间,与中土从前之战国绝相似,互相联络,互相猜忌,更互相防维,故历次条约中必云“如后有施恩之处,各国一律均沾”,其牵制钤束之隐情大可概见,断不能一国独启兵端。使我驾驭得宜,操纵有法,则彼且为我用。使为鹬蚌可也,使为冰炭可也。即或不然,亦必有此疏而彼尚亲,一违而众不合,断不致各国同时决裂,与我为难。此无足深虑者一也。西人勇于战事,而兴兵则其慎其难,必一国中君臣绅商询谋佥同,且筹有巨饷,方能命将。即如道光二十年,洋兵初来,正林则徐为两广总督,威名最盛,遂不敢遽犯广东,特乘浙江之隙;及占据定海,大可接踵内犯,乃仍向天津诉冤。次年二月,奕山在广东议和,给予六百万,已可罢兵,苟非裕谦剥皮为缰于宁波,则江宁二千一百万断不致如此之甚也。咸丰六年,叶名琛与之争执入城一事,辗转年余,始将省城攻陷。迨僧格林沁在天津击沉洋船一只,法国急于报仇矣。至下年春令上海道吴煦令商人与之讲解,只给兵费二百万,一切仍照戊午原议,其各兵即可撤回,乃端华、肃顺拒之于内,何桂清、薛焕拒之于外,洋人无可如何,始大队北上。其时洋兵麇聚上海,载来战马二万匹在洋泾浜游牧,中国共见共闻。正发逆叠陷苏、常,使洋人乘利逐便,翻然改图,以攻天津之兵先据杭、湖,为贼前驱,则固唾手而得耳。而西人未奉君命不敢为也。以洋人前后数年情节论之,其善战而不轻于决战,实已昭昭然矣。盖华军虽不能与之海上交锋,若陆路鏖兵,则洋人自揣亦无必胜之券,且我之兵勇调募可以不穷,彼则来者只有此数,全仗潮勇汉奸为之前队。此无足深虑者二也。洋商自十三口通商以来,其在中国购房屋长子孙已二三十年,恋土情深,牟利是急,一有变故,其数千万赀财皆付荡然。故前数年屡次为中国剿逆,非其向化之独真,乃其自谋之更切,苟非万分怨恨,岂肯自害其羽毛!上年东洋无故饶舌,在京威公使尚出而排解,其不愿通商各口岸搅扰为池鱼之忧,亦确凿可证矣。虽东洋人心险诈叵测,与西人不同,不可不为之备,然通商各岸有西人之贸易在,断不令其独肆鸱张。此无足深虑者三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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