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窗春呓(清)欧阳兆熊 金安清 -尊龙凯时平台在线地址
装成小折,携带入闱,各房互相寻觅,即黏蓝批鼎荐。俟关节中满,始得认真阅卷。以故虽素负文名之帘官,取中亦鲜佳卷,其精神全注条子故耳。
道光庚子,予与邑人李君赴计偕。有某侍御者,李君受业师,亦与予交好。
一日,同车过访,侍御呼予进内诊病,诊毕,侍御书砚作也欤圣怀四字,嘱嵌三篇末及诗中抬头两处。予婉辞之曰:“荒疏日久,实不敢献丑。”回寓后,李君问:“吾师有何言语?”予以实告之,且云:“已却之矣。”迨揭晓,两人均落第。又同往侍御所,侍御向李君咨嗟叹息,谓此卷幸落谢方斋房中,一觅即得,文甚佳,惟诗中两字被潘相挑去。旋嘱方斋再荐经策,仍以此两字被黜,可惜!
可惜!李君因其卷未出房,茫然不解所谓。予以关节并未嵌上,亦不知此语何来。
因偕至礼部,领落卷示之,李君则呜咽曰:“呜呼!此乃予自作自受,岂非天乎!
予于初六日早听宣时,悄至侍御宅,将也欤圣怀四字改作三盖字,作承题起处,乞师母拆开家人帽檐藏之。师母并嘱专觅此卷,勿顾他人。此事人不知,鬼不觉,君何从知之?不料君无心暗合。致令予卷永沉海底,而君亦复荐而未售,岂非天乎!”
予尝谓李君,若命里该中,何必关节?我非薄进士而不为,乃看得此关破耳,所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。李君初不以为然,自此次为造化小儿所颠倒,亦憬然大悟矣。
◎香莲薄命
戊戌下第南归,与湘阴吴西桥偕行,至洧川县古东里地,游历曲巷,掀芦帘而入,见一丽人,年约十八九,钗荆裙布,不施脂粉,而风神绝世,秋波炯然,不似勾栏中人。询其姓字,自言孔姓,无字,此间人号我为香莲耳。细致研诘,方将酬答,忽有艳服妖姬闯门入,欲言还止,心知为鸨家姊妹行。瞥见此女项有刀痕,诧曰:“咄哉!艳如桃李而冷若冰霜,此间必有一重公案,能枉顾细聆清谈否?”渠谓:“此须破钞。妾不工唱曲,又不善侑酒,两君意欲何为?”予慨然曰:“我欲悲天悯人耳,岂效彼寻花问柳者哉?”既至,沥陈本系山左旧族,父母早世,随伯父游幕楚中,归过汴梁,联姻李氏,颇谐伉俪。不料所天被匪徒诱赌,家资荡尽。今年三月竟将妾鬻与杜鸨,逼令接客,持刀自刎不果。展转又鬻扶沟驿马鸨家,悬梁者再,投井者一,均被邻人救苏,欲以鸣官,故逃避此间,冀与官署远隔也。妾念求死不得,不如物色风尘,万一有人怜念,拔出火坑,婢妾均所甘心,唯不能作野合鸳鸯耳。两君如有意,愿充下陈。否则投入空门,更是清凉世界!时有仆王俊未授室,拟令娶之。而旅赀已罄,典质不够百金,鸨母欲壑难填,计惟有先借官威,再以利,庶谐所愿。翌日绕道四十里至洧川,适值县令卸事,毫无心绪,言新任数日可到,盍与商之。予不能待,驱车而去。先是,分手时,予谓天下事不可知,倘不如意,将如之何?女曰:“待君一月,若无佳耗,唯有一死耳!”予颔之。时安福蒋镜初观察任河陕汝道,友人彭晓航在其幕中。因借官封函告之,乞为援手。归家后接晓航书云:“观察得函,即驰介携重赀往赎蛾眉,不料已于先数日死矣。”盖洧川距道署数百里,此函迟达故也。
至辛丑,再过东里侦访,则孔女绝命词尚在壁间,曾赋七古一篇纪其事。惜稿已散佚,他日当为补之。
◎以正克邪
邑西南五十里有石村,陈恪勤公故宅也。咸丰初年,予避寇山中,与敝居相距不远。相传公幼时骑竹马诣塾读书,以竹置道傍土地庙,祝曰:“烦土地公公看马。”既夕放学,仍骑竹马归。日以为常。塾师梦神告曰:“令徒陈大人每日令看马,使我寸步不敢离,奈何!”一日暑夕访友,坐豆棚下乘凉,其友留夜饮,自携壶去贳酒。忽见一少妇踉跄而来,神情闪烁,将入门,低首拜,拜毕似有所遗,径入内。公取视,绳也,嗅之臭不可闻,取火竟。少妇出觅不得,怒向公索,吐舌披发,吹气甚冷,毛发洒然。公亦鼓气吹之,胸穿若洞,随吹随灭。友人归,公嘱速往视,则其妇已悬带床头矣。解之,气未绝。询之,始悉友人欲假其头上钗换酒,妇有难色,友批其颊,拔钗而去,方忿怒间,即有鬼劝其就缢。
非公则几不及救矣。
◎鬼神情状
邑先辈张岂石先生讳灿,号湘门,权奇倜傥,与鲁亮侪、谢梅庄齐名。由无锡知县起家,官至直隶按察使司、大理寺卿。
为县令时,有大吏昵一优伶,演戏宴僚属,群以缠头锦厚赠之。行酒至,先生掀髯曰:“吾不耐汝模样,可唤大花面来侑酒,当浮一大白。”坐客无不惊悚。
释褐仅七载,以忤果邸解组归,宦橐萧然,有绝句云:“书画琴棋诗酒花,当年件件不离他。而今七字都更换,柴米油盐酱醋茶。”其风味可想。
然相传先生能白昼见鬼,亦好打鬼。尝言见鬼不怕,但与之打。或曰:“打败如何?”曰:“打败,我不过和他一样。”此语载《随园诗话》。
予从其曾孙云仪师授读,故尤悉其轶事。先生性方严,不苟言笑。一日坐舆中,忽一笑,或问之,云见一大肚鬼,长不满三尺,皤其腹似栲栳,蹒跚而来,负墙而立,遇一醉人,以足蹴其腹,缠行滕,腹凹而目珠突出,故不觉失笑耳。
又言人死越数年,其鬼渐缩小,豪贵有气魄者则不然。可见左氏新鬼大、故鬼小以及取精用物之说,非洞悉鬼神之情状者,不知语之精也。凡鬼最势利,见人袍服华炫,遥拜作乞怜状,蓝缕者则揶揄之,或掬尘土洒其面,或牵蛛丝网其目,又或相与共指而目笑之,则其人必遭困厄之事。唯神道则高与檐齐,大可数围,不可逼视。
先生年八十余始卒。临卒时,玉筋下垂尺余,满身作黄金色。予见其悬腕小楷手录《黄庭经》,或以为有丹术云。
●卷下
◎倾轧可畏
廊庙间倾轧之风,始于和珅。其时虽以阿文成公之老成,亦刻刻防之;如王韩城、董富阳,则循循如属吏矣。
余族祖方雪公在吏部极有声。一日和笑语:“京察已记名,不日可外任,当以上海道处君何如?”不及数日,果命下。公亟白曰:“原籍在五百里内,例应回避。”和曰:“君太迂,此细事,何足问哉!”公终不自安,到省后即自行具呈督抚。奏入,与江宁盐道对调。和大恚。未二载,值高邮冒赈案发,已讯结,和奏上曰:“历任藩司失察,亦宜严议。”上深颔之,公遂落职。盖公曾署藩司两次,和记忆极真,故遂巧中之,此外不一而足。盖和之才实为严世蕃之亚,机械百出,无形无声,有非可意料也。
道光初,蒋襄平以直督同召值军机处,上眷甚渥,曹文正憎之。琦侯降调,上忽问曰:“两江乃重任,当求资深望重久历封疆者与之。”曹对曰:“以那彦成为最。”上曰:“西口正多事,何能往?”文正不答。又少顷,上乃指蒋曰:
“汝即久历封疆,非汝无第二人。”议遂定。襄平出语人曰:“曹之智巧,含意不申,而出自上旨,当面排挤,真可畏也。”阮文达亦不为曹所喜,上一日偶问曰:“阮元历督抚已三十年。甫壮已升二品,何其速也?”曹对云:“由于学问优长。”上复询曰:“何以知其学问?”曹对云:“现在云贵总督任内,尚日日刻书谈文。”上默然,遂内召。盖曹素揣成皇帝重吏治、恶大吏废弛也。
◎中外通商
西洋各国,上古不通中土。明中叶,始有葡萄牙人航海来粤,赁居濠境地,即今之澳门,而俗呼之为大西洋。嗣后则佛兰西继之,荷兰继之,所谓红毛夷也。
本朝钦天监用西人,亦皆其最近诸邦。若英吉利则绝远,至康熙末始来通市。花旗即美利坚,港脚即普鲁斯,白头即五印度,来者益夥,而朝廷制度森严,无敢与之交结。粤之洋商亦惟十三行主其贸易,此外莫有问津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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